“没有什么比一段幸福的婚姻更像地狱了!”在昏暗的舞台上,格拉西耶拉一句愤怒的指控拉开了著名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人生唯一一部戏剧作品的帷幕。2月中旬,马尔克斯唯一的戏剧剧本《向坐着的人指控爱情》由新经典首次引进出版,用小说讲了一辈子故事的马尔克斯用剧本又说了怎样的故事?3月14日,本书的译者侯健接受了记者采访。
《向坐着的人指控爱情》的灵感来源于马尔克斯年轻时在街边看到一个女人正在斥责她的丈夫,但丈夫似乎睡着了,随后又醒了过来,过了六个小时马尔克斯又路过这户人家,那个女人依旧没有停下来,保持着同样的姿态,“这太奇妙了,总有一天,我一定要把它写出来。”马尔克斯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社交生活的关键在于学会控制恐惧,夫妻生活的关键在于学会控制厌恶。”这是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中的名句,《向坐着的人指控爱情》和《霍乱时期的爱情》创作于同一时期,前者是一部一幕独角戏,“这两部作品既在主题方面有相似之处,也有比较大的差异。”侯健表示,婚姻与爱情是马尔克斯作品中的经典主题,《霍乱时期的爱情》中爱情是复杂的,同样是指控爱情,但《霍乱时期的爱情》的男女主人公最后的选择还是给爱情增添了一些希望和救赎的可能,而《向坐着的人指控爱情》火力更加集中,既指控爱情也指控婚姻,“这是情感痛快的宣泄,但这种宣泄却无法为女主人公格拉西耶拉带来实际意义上的解脱,它对婚姻和爱情的态度更直接、更干脆、更绝望,不留一丝余地。”
仅从书的薄厚也能看出这两部同时期作品的体量有着很大的差异,《向坐着的人指控爱情》是一本精巧的小书,全书共88页,短小精悍,读来酣畅淋漓,格拉西耶拉情感的宣泄被读者评价为:“热烈、直率、超级嘴替。”该剧无论创作手法还是创作要求,都和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小说作品有很大不同,“这在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创作生涯中还是绝无仅有的,结合控诉爱情的主题,这部剧的语言爆发力也就更强,节奏也更快。”侯健以自己很喜欢的作家巴尔加斯·略萨的作品来解释这其中的差异,在侯健看来,略萨的作品犀利深刻,但一些朋友并不喜欢略萨,认为他的作品咄咄逼人、攻击性强,这种评价上的差异来源于侯健更多的是从略萨的小说、文学评论出发对他评价,而认为略萨咄咄逼人的朋友们更多是从略萨的报刊文章、政论文章出发做出的评价,“要在有限的篇幅中展现想要表达的思想,因此他的文章往往不拐弯抹角,而是直击要害、不留情面,马尔克斯的这部戏剧作品正是如此。”
马尔克斯塑造了一批非常鲜活、深入人心的女性形象,尤以《百年孤独》中的守护者乌尔苏拉为代表,顽强的、觉醒的、抗争的、纯洁的女性们构成了现代文学史中令人难以忘怀的女性群像。侯健除翻译《向坐着的人指控爱情》外,他还翻译了马尔克斯的另一部作品《我们八月见》,巧的是这两部作品正是马尔克斯创作生涯中仅有的两部以女性为无可争议的主人公的作品,“与马尔克斯作品中其他女性形象相比,格拉西耶拉更能体现出‘人’的一面,更贴地气。”不管是乌尔苏拉还是格兰德大妈、埃伦蒂拉、埃伦蒂拉的祖母等女性人物,马尔克斯笔下的女性们似乎都更具有“非人”的特点,有的眼睛瞎了也能感受到周围的一切事物,有的吃了巨量的老鼠药也死不了,有的可以睁着眼睛睡觉……这与马尔克斯在中早期作品中惯用的魔幻现实的写法也有关联。
另一方面,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觉醒”成了马尔克斯笔下许多女性角色的特征之一,“但《向坐着的人指控爱情》的文体决定了它在呈现这个主题方面无法拖泥带水,它直接把‘觉醒’的结果抛给我们,格拉西耶拉的第一句话‘没有什么比一段幸福的婚姻更像地狱了’就让气氛被调动了起来,也把这个女性人物的形象立住了。虽然篇幅不长,但通过她的独白,我们会发现这个人物既聪明又愚钝,既无畏又怯懦,既纯真又世故,可当她看似真正自己决定了人生走向、把贵重珠宝冲进下水道之后不久,我们就发现她丢弃的不是将要留给别的女人的东西,而是仍将属于她的东西,于是我们这些读者又能感受到马尔克斯一贯的黑色幽默和对微妙命运的刻画,这一点也反过头来让格拉西耶拉的形象更复杂丰富了。”
不管是国内的读者还是学术界,对马尔克斯的关注更多的还是在小说上,“说来有趣,我第一次阅读这部作品就是接下此书翻译任务之后,在那之前我根本不知道马尔克斯还写过戏剧。”在初次阅读后侯健的感受与现在很多读者的感受相似:顺畅、痛快、好读,“当时我还有点担心,不确定国内读者是否会喜欢,如今看来反响还不错,我也由衷感叹马尔克斯在将近40年前已经对于爱情、婚姻乃至女性地位问题看得如此透彻了。”
其实马尔克斯的文学创作还有很多值得关注的地方,蒋方舟认为国内对马尔克斯的非虚构类作品关注还不够,这个观点在侯健的著作《不止魔幻:拉美文学第一课》中也有,“这些年我们对非虚构写作的关注度有所提升,但是对戏剧类作品似乎还是不太关注,尤其是以文字形式呈现的戏剧作品。总而言之,《向坐着的人指控爱情》虽然短小,却也精悍,值得更多的关注、阅读和品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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